第两百零一章 喜事(上)

董无渊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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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石头冰冰沁沁的,看上去那么小一坨,拿到手上却颇有分量。

    行昭好想笑,手一摸上了脸,才发现嘴角已经是止不住地往上扬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去给方皇后请安,大大方方说了个全儿,方皇后朗声笑:“别看老六平日里不开腔不出气儿的,一出手就知有没有,讨女孩子欢心倒是无师自通...”扭了身去给蒋明英壮声势:“碧玉压的是翡翠头面对吧?是你赢了吧?上完值就让她给你一两银钱...”

    她们竟然还在摆庄下注!

    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说凤仪殿里头规矩严?

    行昭气结,想了想伸头去问:“蒋姑姑压的是什么来着?”

    “老六置办下的地契和文书!”

    怪不得说蒋明英赢了,可不是嘛,手里头握着老六的私章,时人看重印章证明,风雅者常常刻有几颗乃至十几颗的私章,可把玩品赏,也可赠亲馈友,可那都不算是正经的印章,不太具有效力和功用。

    老六昨儿个送的这颗,是能代表他的。

    买卖过户,信笺往来,留字刻印...都是可以的,都是有效用的。

    古时有帝王赐下私章给臣子,持着印章便有如朕亲临的意思在,六皇子送这私章过来,是想让她睹物思人呢,还是想告诉她,她与他二人之间不分巨细呢,还是想跟她说,往后咱家的钱都归你管呢?

    小娘子的心思你甭猜,六皇子当真狡黠,他不来猜小娘子的心思,反倒叫小娘子琢磨起了他的心思!

    狡猾得很,狡猾得很哪!

    顾青辰一去寺里,宫里没刻意摁下这个消息,不到三日满朝上下就传得沸沸扬扬的,到底顾忌着顾家还有个婕妤在后宫里头十分得宠,不敢当着顾先令的面儿说道,可背地里说什么都有。三人成虎,众口铄金,传着传着就变成“顾家娘子不安分,一手勾着六皇子一手搂着二皇子,两只脚还想将四皇子拢住”,“顾娘子在是给二皇子做小还是给六皇子做小上摇摆不定”...

    赫然一副绝世妖姬的嘴脸。

    顾家有气儿闷在胸口,可总不好吼一句“老子家里的姑娘没胃口大到将三个皇子都吞进口,人家只是想专心攻略一个而已”吧?顾先令就这么一个嫡女,还指着顾青辰延续顾太后的荣耀和翻身仗呢,仗还没打起来,阵前颓了,连带着一屋子小娘子的名声都坏透了,能不叫人郁气?闷着气儿容易烧心,顾家家主,中军都督府顾大佥事称病不上早朝,皇帝连朱批都没批,直接把他托病的折子退了回去。

    顾家不比贺家陈家,这两家是有底蕴的,贺家势颓到如今这个地步,定京城里的人也不敢松懈对贺家人的态度,因为什么?因为贺家的人脉和沉淀,在官场混最重要的是什么?才学能力固然重要,可朝中有人好做官这句话也着实不假。只要贺家有一个人冒了头,只要皇帝或者新帝还愿意给贺家一条活路,贺家随时能打翻身仗。临安侯贺琰打不了了,可他的庶弟顶起来了啊,他的儿子也在朝廷里头做官啊。

    而顾家呢?顾家倚仗的只有一点——皇帝的信重和偏袒。

    要是磨啊磨,将皇帝最后这一点念旧都磨没了,顾家的荣华尽于此。

    顾夫人递折子进宫求见顾婕妤,就算只是旁旁旁旁枝,顾婕妤也姓顾,在外人看来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,方皇后允了,哪晓得顾夫人刚出宫,顾婕妤转眼就到凤仪殿里求见了。

    饶是宫里头美人儿多,行昭两辈子加在一块儿,也得承认顾婕妤长得是真美,在宫里头排得上头号。

    美人泪目含忧几多愁,明明顾婕妤是和皇帝一块儿吸食五石散的吧?怎么皇帝一副被酒色掏空,满面乌青,暴躁易怒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模样,顾婕妤反倒更显容光,白得比边儿上刷的粉漆还亮。

    所以说话本子都是来源于生活的,狐狸精们吸了书生的元气儿就能活得更长,变得更美。

    “旁人是刀子嘴豆腐心,臣妾那嫂嫂却是豆腐嘴刀子心....臣妾将进京里来时什么都不懂,嫂嫂给过臣妾什么?统共一支银钗子,五两白银,连装银子的布包袱也要扯走,生怕臣妾占了他们家便宜...”

    顾婕妤边说边哭,素指向上一翘,面容很是伤心:“青辰论起辈分来是臣妾侄女儿,可人与人的感情是相处出来的,臣妾与青辰的血脉亲缘本就离得远,皇上金口玉言都下了真章了,臣妾当真这样大的本事能扭得回皇上的意思来?臣妾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重,只好婉言推脱,哪晓得嫂嫂...”

    半坐在梨花木椅凳上,大约是伤心极了,话儿都说不下去了,就着帕子擦泪嘤嘤地哭。

    她哭得说不了话儿,她后头的宫人便忿忿不平地闯出来,跪在地上接其后话:“顾家夫人好生无礼,婕妤小主是姓顾,可出嫁从夫,如今也算是皇家人儿,顾夫人手指头都快指到婕妤小主的鼻梁上了,婕妤小主当下就伤心起来,憋着话儿就等着同皇后娘娘说,千万望皇后娘娘给小主出气儿做主。

    这哪儿是来求方皇后做主出气的啊,这分明是来表忠心的——皇后娘娘您放心,顾家人对我又不好,我凭什么当牛做马地要把那顾青辰送寺里头捞出来?您放千万个心,我是不能临阵倒戈的。

    行昭看得很明白了,要不干脆就长在贫家里像顾婕妤一样,看尽了人情冷暖,也明白了世事无常,反倒练出了趋利避害的能力,要不就顺顺当当地长在通天的富贵人家,一辈子别受挫折,不需要太用心,权势和财力就能保证安危,这一点太难了,前朝的元后之子算一个,可惜早夭了,不对,可惜被顾太后算计了去,如今若是元后之子上位,怕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?至少不会嗑药嗑得这样迷糊地偏听偏信。

    “顾夫人再不好也是娘家人,不帮忙说道说道,难保不会落下个寡情薄义的名声下来。你在皇上跟前儿一向得宠,说错了话儿,哭一哭再将罪责往旁人身上一推,皇帝舍不得怪你。皇帝若是责难了你,还有本宫替你撑腰呢。”方皇后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。

    用小顾氏已经用得顺手了,要没她,行昭和老六的婚事没这么容易定下来。

    顾婕妤一听就明白了,帕子擦了擦泪痕,连连称是。

    把罪过往旁人身上推,旁人是谁?自然是来宫里头找顾婕妤求情的顾夫人。

    顾婕妤泫然未滴的模样叫女人家看了都觉得心软,何况磕了药,日渐昏庸的中年帝王。顾婕妤又会说话又会绕弯儿,左右还得牢牢傍在方皇后身边,一哭一推,就听得皇帝火气冒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今儿个嫂嫂...哦,就是顾夫人来宫里头看妾身,话里话外都是舍不得青辰,大觉寺是个什么地方,臣妾从乡下地界儿来的,没听说过。可也晓得寺里头有多苦,粗茶淡饭粗布素衣,连话儿都不能大声点儿说,旁人不晓得,妾身却是感同身受过的,将到定京来的时候,嫂嫂就让妾身住在骊山上的一个小寺里头。一想到青辰受这般苦,妾身便可怜她...”

    苛待了小顾氏,如今还非得让她来帮自家行差踏错的小娘子求情?

    是哪儿来的脸面?

    第二日早朝,你顾先令不是生病不起了吗?正好,革了你正二品中军都督府的官职,贬为五品围场指领史,听起来还是蛮威风的,可围场就是大周天家的别院猎场,也管事儿...咳咳..可惜管的都是飞禽走兽,高档点儿您能管一管老虎崽子或者是东郊那一窝新出生的小兔子,降品降级再从实权变成了闲职,顾青辰彻底没了翻盘的机会,连带着顾家也受此波及。

    这不仅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背,那石头大得连一家人的脚背都被砸肿了。

    四皇子在整场事件中都是无辜的,也算是因祸得福,他总算是在段小衣事件以后再次进入了皇帝的视线了,久久悬而未决的婚事也定了下来,新郎倌都快十七了,陈家长女都快十六了,一定下来日程就有些赶得急了,定的是明年开春就办,统共半年时间准备。

    行昭扳着手指头等陈家出幺蛾子——皇帝后悔将陈家长女指给老四,陈家更觉得亏了,否则也不可能教唆那伶人来毁四皇子名声从中获利了。可等来等去,从盛夏等到深秋,再等到开年要办婚礼前一个月,也没等来陈家出招。

    “陈显在朝堂之上有个名号...”

    树叶被风吹落下来,行昭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避开,见六皇子光顾着盯着自个儿瞅连话都不说了,老脸一红连忙解释:“沾了雪气儿的叶子一踩上去就贴在了鞋底儿,走起路不舒服...”

    二人真是难得见次面,又得在皇上跟前注意着点儿,又得避嫌,老六又忙,就算住在一个宫里头也没空见。

    如今还得靠欢宜打掩护才能见上一面...一见到他,整个人就欢喜得不行...

   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。

    “陈显的名号是什么?”行昭赶忙重提旧话。

    “泥鳅。”六皇子笑起来,一笑起来就如沐春风,“滑不溜手,跟泥鳅一样,任谁也别想捉到一点错处。失个女儿还来皇帝欢心,不亏。何况陈家长女一向不算出众,陈家更看重的是陈家次女,请来名士大儒悉心教导,陈显更是将陈家次女放在自己身边儿教养,这才是陈家的宝贝和寄托信誉的下一辈。”

    所以上辈子陈婼被推出来嫁给了上位成功的二皇子,所以这一世十五岁的陈婼还没有定亲。

    合着是要留着好货钓大鱼啊。